面对暴雪与网易上演的“分手戏”，第九城市CEO朱骏或许最有资格评价一句，“似曾相识”。
2009年4月16日，动视暴雪宣布旗下风靡全球的游戏《魔兽世界》在中国大陆的代理运营权易主，由九城改为网易。
此时距离网易与暴雪展开合作不过半年时间。2008年8月8日，网易拿下《星际争霸2》《魔兽争霸3: 混乱之治》《魔兽争霸3: 冰封王座》，以及战网平台在中国大陆的独家运营权。
外界一边慨叹网易的突破能力，一边遐想两家公司可能就《暗黑3》达成的合作，但几乎没人意识到，网易还能拿下《魔兽世界》。
这中间存在诸多不为外界所知、难以厘清的利益纠葛，公众能看到的是，九城以“商业诋毁”和“财产损害”为由将暴雪诉至上海浦东法院。
九城与暴雪的关系降入冰点之时，恰恰是网易与暴雪蜜月期的开始。易主消息发布的第二天，网易CEO丁磊即在一次采访中说，与暴雪的合作基于双方理念上的互相认可，这感觉“就像结婚”。
只是这段“婚姻”还是没能善终。2022年11月17日，暴雪娱乐率先宣布与网易的授权合作即将中止，后者随即发表确认声明并表示遗憾。
这14年来，网易和暴雪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开端
2004年愚人节这天，九城与暴雪共同宣布，第九城市取得《魔兽世界》的中国地区独家代理权。
彼时，网易已经凭借《梦幻西游》《大话西游2》等作品大举斩获游戏市场。作为这家明星游戏公司的老板，丁磊也在这一年成为了《魔兽世界》的玩家。不仅是他，借着老板的VISA卡，网易技术部的多位早期员工也都拥有了账号，正式踏入“艾泽拉斯”世界(《魔兽》系列中的虚构世界)。
凭借《魔兽世界》，暴雪娱乐不断巩固在全球游戏市场的堡垒，但其与网易故事的开端，则源于公司在2007年5月公布的《星际争霸2》。
这一年，网易营收为23.1亿元，仅游戏业务就贡献了19.3亿元，占比超八成，其中《梦幻西游》的收入占比达70%。
对于这样一家靠自研IP站稳脚跟的游戏公司，向游戏代理方向拓展是优化营收结构的不二之选。在思考业务结构转变之时，网易开始派出团队与暴雪方面接触，就《星际争霸2》的代理事宜开启了长达一年的相互试探、了解和正式商洽。
李日强，现任网易副总裁，彼时的网易游戏部门市场总监，成为了网易游戏暴雪合作项目负责人，也是成就这段“姻缘”难以绕开的中心人物。
根据游戏门户网站17173的报道，李日强对这段关系的开始给出了非常好的评价。“我们都有点相见恨晚，了解越多，就越喜欢对方。”这是他对暴雪的初印象，“两家公司都是研发型企业，高管都有开发背景，而且都是‘慢工出细活’的做事风格。”
第二年北京奥运会开幕这天，网易与暴雪也搭了个好彩头，向外界公开了合作关系，也向中国游戏代理市场投下一个重重的石块。
涟漪很快波及正因手握《魔兽世界》代理权而如日中天的第九城市。直到九城交出代理权的那个月，《魔兽世界》在中国大陆坐拥约500万付费用户，占全球付费用户近一半。2008年，九城收获的3.8亿元游戏收入，有超过90%来自于对《魔兽世界》的运营，而这样的比例持续了四年。
无人知晓这场权利挪移的完整始末，但公众可以感受到九城溢于言表的愤怒，以及网易得势之后的志得意满，要知道暴雪在数据迁移期间对网易提供了全力支持。
李日强曾对这场“巨变”给出过官方结论。“其实，首先是暴雪确定不和九城续约《魔兽世界》，然后才是网易开始商谈代理《魔兽世界》的问题。”他说，“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被冤枉了很多年。因为大家总说是我们从九城手中抢来了《魔兽世界》，但当时网易不是暴雪唯一的考虑对象。”
宣布“易主”容易，但要走完全程需要解决很多问题，从服务器配置、运营团队搭建到用户资料转移，每一个环节都承载着巨大压力。更关键的是，网易运营下的《魔兽世界》还要面临版号的重新申请。
在经历停服，玩家维权、投诉和谩骂之后，《魔兽世界》终于在2009年9月19日重新回到商业化运营的正轨，结束长达百余天的混沌，并在次年2月通过新闻出版总署审批，重获平稳。
相较于《星际争霸2》的代理，围绕《魔兽世界》的这场权利过渡，才将网易与暴雪紧紧捆绑在一起。
突的倒计时然
伴随着两家公司跨越东西半球的合作日渐深入，双方的关系也变得更加“亲密”。
除了国服《魔兽世界》资料片做到全球同步，网易开始带领国服玩家追平海外玩家游戏体验之外，《暗黑破坏神3》的代理权也被网易顺利拿下，在外服发售两年后成功引入国服。不仅如此，《炉石传说》《风暴英雄》《守望先锋》等游戏也陆续在国内市场成功联合推出。
长达14年的合作中，网易和暴雪都是牌桌上的赢家。
对于2008年和2009年达成的两份协议，网易在递交至美国证监会的文件中披露，将为这两份协议支付不低于3.015亿美元的费用。受益于几款游戏在中国市场的成功，网易2009年四季度和2010年一季度的游戏业务收入分别同比增长60%和50%。
至于落后外服两年引入的《暗黑3》，一经上线便迅速突破200万份销量;《炉石传说》的成绩由丁磊在2014年5月财报会议上公布称，无论在用户还是营收规模上，中国市场均为该游戏的全球市场第一;2016年5月发布的《守望先锋》全球销量达到2000万份，其中仅国服销量就占据约四分之一。
暴雪在中国游戏市场的拓展之路离不开网易，而网易坐拥国内游戏市场第二的位置亦有暴雪的功劳。
而现在，这场亲密游戏就要结束了。
分手在即
暴雪娱乐的声明指出，双方没有达成符合暴雪运营原则和对玩家及员工承诺的续约协议。暴雪娱乐总裁Mike Ybarra表示，“我们非常感谢中国社区在近20年来所表现出的热情，我们正在寻找其他选择，让我们的游戏在未来重新回到玩家面前。”
针对暴雪娱乐的声明，网易方面对第一财经表示，“网易一直在尽最大努力和动视暴雪公司谈判，希望推进续约。经过长时间的谈判，我们仍然无法就一些合作的关键性条款与动视暴雪达成一致。我们非常遗憾动视暴雪在今天先行宣布了停止合作，我们将不得不接受此决定。网易将继续履行职责，为我们的玩家服务到最后一刻。”
张书乐认为，在停服的相关问题处理上，暴雪和网易肯定会参考2009年魔兽世界的中国代理权从九城转向网易的往事。“必然出现新的代理商，或是已经有过合作的腾讯，但也可能会像2004年选九城那样，选个弱者来全力推动游戏运营，而不是如网易这样选择太多而在用力上三心两意。”
业内猜测腾讯、字节、完美世界、B站都可能成为暴雪的潜在意向方，不过目前并未有公司公开回应确认。有业内人士认为，猜测大概率是基于实力，而并不是有什么实锤。
暴雪娱乐与网易的合作始于2008年，当年8月，暴雪与网易达成《星际争霸2》《魔兽争霸3：冰封王座》《魔兽争霸3：混乱统治》等游戏为期3年的合作。2009年网易再获暴雪旗下热门产品《魔兽世界》3年代理权。在递交至美国证交会的陈述表中，网易披露将为上述两份协议支付不低于3.015亿美元的费用。
在合作的14年中，暴雪联合网易，先后在国内市场推出《炉石传说》《风暴英雄》《守望先锋》等新产品。网易借此坐稳了国内游戏市场老二的位置，而暴雪娱乐也借助网易拓宽了中国游戏市场。
到如今，微软并购动视暴雪正在进行中，张书乐对第一财经表示，暴雪必然要依据微软的战略方向调整自己在中国市场的布局，加上近几年网易运营暴雪产品整体波澜不惊，今年发布的合作新品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网易的出局或成定局。
“动视暴雪需要寻找新的合作者来延续自己产品在中国的运营，就如09年魔兽世界代理从九城转移到网易那样，新的代理商对动视暴雪的先有游戏的运营能力和未来合作开发的用力程度，都会对风雨飘摇中边缘化的动视暴雪的未来构成极大影响，毕竟中国是全球最大的游戏市场。”张书乐认为。
代价几何？
值得注意的是，暴雪娱乐若更换国内代理商，或将面临版号重申问题。
据《国务院三部门关于进一步加强网络游戏管理的通知》第五条规定，经新闻出版总署前置审批或进口审批的网络游戏，变更运营单位的，须重新办理前置审批或进口审批手续，自运营单位变更之日起至重新获得批准期间，网络游戏应停止一切运营服务。违者，按非法网络出版处理。
第六条规定，经新闻出版总署前置审批或进口审批过的网络游戏，增加新版本、新资料片或更新内容，必须重新履行前置审批或进口审批手续。
这意味着暴雪若有新的新代理商大概率需要重新申请游戏版号，而目前版号获取并不容易。不仅影响玩家游戏体验，最终暴雪收益也会有所受损。“最受伤是玩家，担心数据没了，或者换运营方重拿版号，要等一年半载。”游戏行业相关人士表示。
不过，张书乐表示，暴雪的几款游戏在中国市场的份额占有量一直在缩水，依靠情怀和惯性在行进，《暗黑破坏神》的情况不如预期，整体来说对于暴雪可以割肉来谋求新的崛起。
值得注意的是，在此前11月8日，动视暴雪公布了2022年Q3财报。财报称公司在中国签约的代理协议将于2023年1月到期，他们表示正在讨论续签协议，但最终可能无法达成令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财报提及，当前需要续约的协议涵盖了在暴雪中国发布的多款游戏（《魔兽世界》《星际争霸II》《炉石传说》《守望先锋》等），这些产品约占动视暴雪2021年合并净收入的3%。
不过，3%的数据是基于总公司动视暴雪的收入88.03亿美元，涵盖了动视、暴雪娱乐和King三大分部的业务，如果以与网易代理业务有关的暴雪娱乐净收入18.27亿美元来计算，网易代理的业务应该占暴雪娱乐收入15%左右。
张书乐认为，暴雪自家门前雪太厚，此后在中国市场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多变化，维持既有产品运营而已。同时，不排除用几款老游戏来做怀旧服、加强版，收割一波情怀，就如此前的魔兽怀旧服那样。
对于网易而言，不续约会让一些合作运营和后续合作新游的开发出现断层，但网易不是当年的九城，张书乐表示，网易的自主研发能力较强、爆款作品较多，加上多年和暴雪合作获得了更多参与全球竞争的研运经验，同时除了游戏出海外，网易的海外并购投资也布局许久，此事件最多在账面上短时间有些许影响。